藤上花 鬓边暖

本文转自:东南早报

(视觉中国)

■黄屹鸿

打小就听奶奶说,丝瓜花是懂时辰的:朝露刚沾湿藤叶,它便绷着劲儿绽瓣;等晚霞染透天,它又悄悄拢成小团。幼时只当是趣话,不懂这“朝开夕合”的深意,直到今年国庆,我跟着路边的丝瓜花守了好几日,才算摸出些门道。

十月初的日头仍带燥意,三十几摄氏度的风刮得脸发烫。开车去婆家的路上,视线被一抹亮黄勾住——起初只当是寻常野色,可再三撞见,终是停了车,顶着烈阳凑近,青藤绕着支架拧劲往上蹿,藤上缀满的黄朵儿,配着油亮绿叶,倒把一路尘土衬淡了。它们开得傲气,花瓣张得满满当当,在太阳下闪着光,硬生生给单调马路镶了道暖边。

到了三乡,才算见着丝瓜花的热闹,房前屋后、墙角檐下,家家都有藤牵出。邻居阿婆搬来木凳子坐院里,手里捻针线,眼却钉在藤上:“这花耐开,能开到十一月哩。”说话间粉蝶钻进花里,阿婆嘴角就弯了,“连蝶儿都舍不得走。”那黄花儿哪里是开在藤上,分明嵌在了阿婆的日子里,藏着她对生活的热乎劲儿。

可这花因太常见,倒让人忘了它的好。即便如此,它仍自顾自开:敞亮时梗儿挺得笔直,花瓣翘向蓝天,像要够着云;内敛时便垂着瓣儿,沾着叶尖露水珠,风一吹,水珠滚落青石板,溅起细碎响。屋顶瓦缝、龙眼枝丫、河边竹架,哪儿有依靠,藤就往哪儿爬,花就往哪儿开,太阳一照,满世界都是精神气。

数着藤条数花儿,一条藤能缀七八朵。叶子留着虫啃的小窟窿,花儿却引蜂蝶绕转,蜜蜂嗡嗡钻花蕊,蚂蚁顺花筋爬,像谱着活泛小曲。藏在叶间的小朵儿,风一吹就齐刷刷露脸,还有急着长的,开得比小孩手掌还大。五朵花瓣皱巴巴的,纹理摸起来像奶奶缝的手帕边,凑近闻,有清甜,该是昨夜的露水浸的。

挨到午后,日头稍斜,黄朵儿拢成小团,缀在藤上像挂了串小灯笼。别以为是开败了,那是在蓄力,等凉风吹透藤叶,明早黄朵儿又会迎着露水压不住地绽放。这般反复几日,藤间竟垂下细丝瓜,嫩得能掐出水。盯着丝瓜忽然懂了:日子不也这样?没人能跳过风雨长大,可像丝瓜花拢瓣蓄力,慢慢熬,终究能结出自己的果。

风里飘来两股香,丝瓜花的甜、茶叶的清,缠缠绕绕钻鼻子。原是秋茶季,茶园农人们弯腰捻茶,灶房铁锅里烘着新茶。抬眼瞥墙角丝瓜藤,黄花儿绕支架攀得老高,忽然想起茶园身影:可不就是这样?大家都凭着蓬勃劲儿,在琐碎日子里往上长,把平淡熬出滋味。

这时奶奶的样子浮了上来。那个叫“桂花”的女子,一辈子没闲过,田里种最壮的菜,针线笸箩绣活蝶,采茶比小伙子还快。每逢七夕,她搬来凳子坐在藤下,眯眼挑七朵最周正的丝瓜花,连同干花粉用棉纸包好,红丝线缠了又缠,再踮脚搁上屋顶。我拽她衣角问:“做啥呀?”她就笑抚我头发,指尖带着刚采完茶的凉意:“给七娘妈送的,她收了,保你们健健康康长大。”那时我只盼喜鹊叼走花包,自己快点长高,哪懂这话的分量。

第二天一早,我的脚不自觉地挪向藤架。黄花儿仍那样耀眼,指尖轻碰瓣儿,滚圆露珠顺皱纹滑进掌心,凉丝丝的,竟和奶奶当年抚摸我头发时手的温度一个样。原来奶奶的爱就像青藤稳稳托着每朵花,她的疼爱也稳稳托着我,不管走多远,回头总能见着那抹暖,藏在藤上、花里,藏在岁月的甜里。

发布于:北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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